第446章 釜底抽薪(3)

        “中军来人了。”一个披甲的军士走到王致远旁边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几个人?”王致远问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一个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快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王致远的神色顿时一松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说罢从板凳上站了起来,此人身材高瘦,倒没有什么虎背熊腰的武夫气质,要不是一身戎装更像那些文人的身型。

        但他的面目看起来就没多少亲和力,五官分别看都很正常,甚至长得浓眉大眼,但合在一起不知为何便不太顺眼,或许是颧骨过高肌肉有萎缩松弛感,又有点不太对称。

        不一会就有个穿红青相间衣服的传令兵进到堂屋内,双手捧起一张纸道:“中军令,各营指挥使以上将帅到巡抚衙门议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天都黑了,议什么事啊?”王致远用随意的口气道,“别的指挥也传了令?”

        传令兵拜道:“这就不知道了,卑职只是跑腿的。不过卑职知道所有指挥使都传了令,在衙门里好几个人一起派出来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王致远听罢挥手道:“军令留下罢,本将换身衣服,稍后就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传令兵告退:“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待人走了,一个部将走上去把门关上。

        堂屋里另一个人皱眉道:“朱文表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说话的是一个穿暗绿色圆领官服的中年人,他正是几天前从张辅大营过来的黑衣人,不过现在已经打扮成幕僚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在军中有不少文职官吏,低级不入流的官员和幕僚都常穿这样的衣服。

        王致远道:“这得问赵先生才对。我这里是不会走漏什么消息的,你来的时候有没有被人盯上?”

        赵先生回忆了一遍自己在路上见过的人,用不太确定的口气道:“应该没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他娘不是鸿门宴吧!”一个大汉插嘴道,“要不咱们先派人去别的大营打听一下,是不是都请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赵先生立刻说道:“不必了,打探后也没用。若贼首真有所察觉,请王指挥的同时也把其他人一起请过去掩饰意图也不算什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在场的几个人做着一些琐碎的动作一时沉默下来,王致远的手掌在桌子上轻轻拍了几下,沉吟许久,道:“去一趟巡抚衙门探个究竟也行,就是有些冒险。原定下半夜办的事,或许应该提前动手……不过假如朱文表已经有所察觉,会不会已经设好伏等着咱们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会。王将军的事,除了高层知道,九江城里就我一个人清楚;我是今天旁晚才到王将军营中的,就算万一被人察觉,这么短时间内也不够他们什么都布置好。除非您这边早就走漏了消息?”

        赵先生道。

        王致远道:“赵先生是英国公特派的人,您说怎么办,末将等照着意思办就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姓赵的中年人正色道:“在下奉英国公之命时,已抱定杀身成仁之心,此事决不能有闪失!事在眉急,我看别等了,现在就动手!”

        王致远肃然站定,接着就下令道:“传我的令,把各自的兄弟们都带上。对其他的将士士卒就说接到中军军令,马上要连夜出动,不得有误!”

        众将抱拳道:“得令!”

        调兵应该会很顺利,中层武将大多是王致远的人,上下各自带家丁牙兵,这些人和私兵差不多,只认各自的主人不认什么官,武将一声号令就带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而别的下层士卒却不知军令真假,只能凭武将们说,一个小兵听到要调动,还敢问上边要军令亲眼看看不成?

        一些零星的斥候已经在集结队伍之前就出营探路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王致远准备先攻府前街,就是九江府知府衙门前面的大街,那里有军械弹药库和一个粮仓。如果顺利,一开始就能摧毁两个大目标。

        无数的士卒从房屋里走出来列队,军营驻地外面的街面上已经聚集了大片的人马,乱哄哄的还没来得及整顿。

        到处都点燃了火把,不知什么角落里的狗也“汪汪汪”嚷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王致远心急火燎,不愿意再磨蹭耽误时间了,当下上马率领一部分人马急着出动,留下心腹继续驱驰剩下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沿着大街向中间走,到十字路口便转向南,直接插进府前街中部。

        不料队伍刚刚过十字路口,就听见长街深处传来了“咔咔”沉重整齐的脚步声,那是许多人列队行进时才会有的动静。

        王致远看向长街南面,弯弯的街道上不见人,但远处的房屋中火光向空中散发,加上听到的动静,他心里不禁一沉。

        没过多久,几匹马便迎面出现,接着火把的亮光,辨认得出来马上的人戴着宽沿铁盔,身穿朱雀军的灰色制服。

        有人吼道:“你们是哪营的人,去干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王致远情急之下回应道:“九江军北营,不久前接到中军令,全赢向南门调防!你们是干什么的,是不是走错了?别挡道!”

        这时对面大股步兵列队进入了视线,当前一员骑马的武将,身材魁梧远远看起来有点像第三军的指挥张承宗。

        那魁梧大将喝道:“中军没有任何调兵的命令!你们擅动兵马,是要造反!立刻放下兵器,抓了带头的,余者无罪!”

        王致远扬起一张纸,“盖了巡抚大印的军令,传令兵刚走,你们要干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又有人嚷嚷道:“上头信不过咱们汉王那边来的人,想除掉咱们,狗日的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砰!”

        一声铳响,接着九江军那边火光一通闪动,放了一阵枪。

        中间几个骑马的,回避不及,顿时有俩人摔下马去。

        闹哄哄中有人喊道:“造反了!”

        接着朱雀军那边稀里哗啦一阵响动,许多人把火枪举了起来,战马嘶鸣,几个骑马的掉头就跑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巡抚衙门就挨着府前街南边,距离不远,铳声听得十分清楚。

        刚开始还零星响,很久就噼里啪啦响成一片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座古老城池的夜晚,忽然之间就热闹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张宁听到枪声,走到大堂门口,循声眺望,但只能看见就近的一些屋顶什么也看不见。

        此时此刻让人想起了过年时的光景,鞭炮声昼夜不停,爆响在空中萦绕。

        衙门大门口两排士卒站着严阵以待,样子叫人看了平添紧张。

        想来侍卫也很紧张,因为大伙儿猜一下就能知道这中枢附近没兵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最近的第三军刚刚调走,李震的近卫队两个总旗也尽数出动捉拿奸细,剩下的除了这十几个拿火铳的,那边的厢房门外有一小队士卒,其他的就是一些传令兵和书吏杂役。

        就在这时,大门外一个人喊道:“自己人!小心着点别拿那玩意对着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一个军士走进巡抚行辕的大门,很快见到张宁就站在大堂外面,遂上前禀报道:“北营王致远部反了,在府前街北面的十字路和第三军打起来,那帮反贼不禁打,没一会儿就往北退。第三军另一股人马从东边街头推进,这会儿应该接敌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九江军其它大营动静如何?”张宁问。

        军士道:“卑职不知道,待会儿回禀张将军,让张将军派人去问问?”

        张宁抬起手挥了一下,军士便抱拳道:“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不一会儿,辛未便和另外两个青年疾步走了进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辛未走到张宁身边,小声说道:“拿住了三十余人,别的四散逃跑人手不够逮不住。李将军的人把奸细先押到了知府衙门的大牢关起来,您放心,上了镣铐,留人守着跑不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张宁道:“等今晚过了再审,若是不招供也别弄死了,留着以后送武昌详加盘问……你们立了大功,若非内侍省的人发现奸细行踪,咱们蒙在鼓里准备不足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辛未微微一笑:“都是分内之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大堂外面东侧的厢房里,还有三个武将,门口有军士把守,他们也没有要闯出来的意思,只是坐在椅子上很安静。

        一个大汉用很显眼的神色侧耳听着枪声,他眼睛看着屋顶,耳朵上偏,听得聚精会神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王致远的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另一个说了一句,半天才这么一句话。

        大伙儿不知他怎么断定的,不过一想也应该是王致远,因为九江军四大营,这里三个指挥使,就王致远没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没有人接过话来说,屋子里又安静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三人都心事重重的,他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,是王致远造反?

        还是朱雀军有预谋地各个击破,一个个对付他们?

        不一会儿,又有人骑马到了巡抚行辕外面。

        来的人是个很年轻的小将,此人是指挥使张承宗的亲兵头目,也是他的亲戚,常常跟在张承宗屁股后面。

        所以张宁也认识,只是从来没问过叫啥名字。

        小将上前禀报道:“王爷,末将奉张指挥之命前来禀报。王致远已经完了,这帮人不经打,一打就大半投降。一小股人马往西北边跑,吴将军已经分兵堵截,张指挥各路合围。除北营王致远部,其他三营都没动静,据报那些人毫无准备,只有一些人乱糟糟地跑到大街上听铳响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张宁这时松了一口气。及至三更时分,终于有人来禀报,王致远部死伤惨重,带着剩下的人投降了。